文 / 阿叡
我出生在一個小康的家庭,是家中最小又是唯一的男生;大家都以為我應該最得寵,但事實上並沒有,反而是常常被要求最多的一位。只要是粗重的事,就會聽到三個姊姊對我使喚著;爸爸只要一看到我,就會問我功課寫了沒。國中階段,下課後還要去補習班,白天學校只要低於70分,少一分打一下;晚上則是75分,少一分打一下。高中時期,為了貼補家用,也為了有較多的零用錢,我選讀夜校,因為我從小就喜歡拆卸組裝電器用品,於是我選了電機。
我當時的生活模式就是工作(工地水電工)、上課、假日聯誼、改摩托車、玩樂…。有一天晚上,一位從小到大的玩伴帶我去他家,說要讓我看一個東西,到了他家,我就看著他在組裝吸食器,他告訴我這東西比酒還嗨…。我吸了三口,過一陣子頭皮發麻,離開回家後,我整夜睡不著,就把隔天要考的重點抄寫下來,內在有股無名的興奮。那次考試出來,我的平均成績在95以上,除了高興以外,另一種想法就印入我的腦海中了…,這就是我第一次吸食安非他命的經歷。
高中四年級,我開始準備甲種電匠,以及丙級自來水配管的證照,因為在我們學校如果這兩張證照沒取得,就會被留級;所以我早上到工地做水電工,晚上到學校上電工法規的歷屆考題和術科實習,到了假日一樣聯誼,每天生活都過得很充實。在取得證照順利畢業等當兵的那半年,我開始常跑舞廳和KTV,因為即將要去當兵,所以玩得更瘋;每次玩,也都會準備安非他命。那段時間的我是瘋狂又高興,雖然會有些許的罪惡感,但多半會被亢奮給蓋過。
直到有一天聽到我的幾位朋友因為吸毒被判勒戒,大家才開始稍稍地緩和下來,所以從我當兵前一個月直到當兵快退伍前一年,我都沒有再使用。後來是因為我簽下自願役,一次無意間,發現我學長也在吸安非他命,於是我又開始吸毒、狂歡的生活。直到有一次軍中安檢,在憲兵副排長的寢室衣物堆中發現了吸食器,副排長被判了軍法,我因為害怕,也就不敢再吸了。
在退伍後,我考上夜二專,一樣是電機科,白天一樣做水電技工,晚上上課,爸爸也開始對我比較放心,於是我又斷斷續續的偷用安非他命,並對用藥開始有很多合理化的解釋:「我在玩藥,不是藥在玩我」。但慢慢的我發現:當我心情不好時,我想要用藥;當我情緒不安、恐懼時,我也想要用藥;開心時,我更對自己說「慶祝一下吧」;工作遇到挫折時,我需要把腦袋放空一下,也要用一下…。終於沒多久,被我爸媽發現了,家裡開始對我展開戒毒的解決之道,每天求神問卜,北市各大神廟都問過,也不斷要求我到松德醫院就診。我記得當時非常抗拒的對爸媽說:「到底是要問神明?還是問醫生?」我不知道這句話對爸媽有多傷,只是一直想替自己圓謊、找藉口。
我是在一次和廠商喝酒,因為飲酒過量,開車回家的路途中,因為想靠車上預留的安非他命來解酒,而不自覺地把車子併排在永吉路路口,睡昏了過去,被巡邏警車敲窗後發現吸食器而將我依現行犯逮補。我進了監所,我在工信工程的工作也沒了。第一次出監後,我努力賺錢想彌補我對家人的虧欠,我拚命的把自己搞得很忙碌,也沒時間和爸媽相處,我發現爸媽沒有很開心,而我的壓力也很大,就這樣我又掉下去了…,又進了監所…,爸媽仍然每週固定來看我…。
就在我最後一次進監後,我最深痛也最遺憾的事情發生了!本來都是爸媽固定一起來看我,但那一次竟然換成我的大姊陪著我媽媽來,原來最愛我的爸爸因為心肌梗塞離開了我們。我在會客窗的這一頭大哭起來,媽媽和姐姐在會客室的另一頭也在大哭,我不知道爸爸會這麼突然的走了,而我卻什麼都來不及跟他說…,唯一能記得的是,爸爸在來看我時,常提醒我在裡面要背波羅密多心經,還常說以後要背給他聽喔!
這次回來後,我第一件事就是陪著媽媽去祭拜爸爸,在爸爸的牌位前,我背心經給爸爸聽,在三個擲聖杯中,我感受到爸爸就在我身旁。接著,我到了利伯他茲,成為基金會社企培力員工之一員,負責在各大公司行號販賣監所產品。雖然薪水很少,但是我學到如何與陌生人互動,如何開發新的產品和通路,這個工作性質跟我以前的工作經驗是很不一樣的。
以前我只要負責監工,拼命追工程進度,完全忘記照顧自己和家人;在利伯他茲社企裡,我可以準時上下班、我可以有較多的時間安排進修、我可以在被友善的對待裡,慢慢地面對自己的軟弱,我也有更多餘的時間陪伴家人。這些,都是我們更生人最需要的,它不但讓我減少對社會職場的不安與恐懼,也讓我和家人的關係有了很大的改變。假日我會陪媽媽逛市場買菜,這般簡單的幸福和滿足,是我以前從來沒有體會。
另一方面,因為我知道戒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所以每天下班後,我就參加AA戒酒匿名互助團體。一個團體不夠,我就找其他的團體,有松德醫院、台安醫院、民權西路小樹屋、天母溫德、中山北路聚會所、中山活動中心…,把日子排得滿滿的。從AA這個團體,我學到了很多,也慢慢找回自己。整整一年之久,即使我後來也成為團體的帶領者,但我還不是敢說我可以成功的擺脫毒品的誘惑。
今年初,我從社企員工轉為基金會的正式職員,和曾經輔導我的學長姐們一起擔任助人工作。我也跟其他種子教師一樣重返校園,只是我沒選社工系,而是選電子工程學系,好跟我之前所學的電機工程連結在一起,成為我今後起步的基礎。